薛金炜 一 这几年,水墨画教学在儿童美术活动中逐渐受到重视,正在迅速普及开来。这背后,也有一个文化风气转变的大背景,可谓得尽天时人和。 我自己,在水墨画教学实践中,时时产生困惑,引发思考;眼界所及,也看到一些较普遍的问题。我想借此机会,结合自己的一些教学实践,谈谈我清理出来的几点看法,就教于大家。 在教学实践中,我逐步对几个相关的关健词作出了自己的理解。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这几个词:素养、传统、技法。 我有个关注考古的年轻朋友,有次讲了这么一个故事,说水下考古工作,从来是培养潜水员作考古队员,但这些急就而成的“考古队员”专业都不过关,连连失误,水下文物遭受很大损失。后来改变思路,训练年青考古工作者成为潜水员,结果一两个月内,这些考古专家兼潜水员个个身手不凡,水下工作根本改观了。从这个小故事我们引出什么结论呢? 我们觉得从字面上接受一些现成的理念和规则,好比学潜水的本领,还是比较容易。而一个人的美术方面的学识素养,就好比考古工作者的学识素养,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一两个月培养不出考古学家,也培养不出够格的美术老师。原理规则可以马上读完,但那些不可言传的精微的感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体味,就不是风风火火、快速高效能培养出来的,而且也不是在习惯的轨道上靠日积月累,混到年纪,混出资格,年高资深了就可以成功的。而作为教师,你如果缺乏对艺术的真正的体味,缺乏辨别美丑的能力,以己昏昏,又如何能够使孩子们昭昭?所谓“懂美术”不止是讲讲套话,它体现在面对每一幅画的眼光,评讲每一幅作品的言说中。美丑不分的情况其实很多。一幅作品可能有生拙之美,也可能只是草率粗糙而已;可能是精工之美,也可能只是拘谨刻板,怎么区别?那就是教师的素养问题了。 艺术教育的大背景,是人类的艺术活动,它包括写在艺术史里的和当代正在进行的。如果你教水墨画,却不关心中国画发展史,不关心当代艺术家在做些怎样的努力,不关心围绕水墨画的许多争论,不知谁是谁非,不了解水墨画界真相,也即跟艺术主体的活动无关,既缺乏鉴赏眼光和能力,也缺乏必要的常识,那凭你自己随意搞一套,又怎能搞好教学? 我自己起步很低,经历了漫长的从不懂到懂的过程。当年初接触中国画,听到八大山人大名,想买刚出的两册专辑,却莫名其妙,在书店踌躇再三,终只买了一册。但我的特点是相信人类文化的共识,面对公认的经典,如果我不懂,我先承认自己有问题,得补课。自己不具备什么的时候,不能虚无主义地先把它否定了,那最终就真的只能一无收获。只要努力去了解,就会慢慢理解。所谓“优秀文化艺术传统”,那是一些实实在在的作品,应该去深入每个笔痕,每块墨渍,每个形象,感受其中活的生命。这样,创新就有创新的意义,传统又有传统的生命。立场可以不同,但都需真懂。老师自己懂了,自己有陶醉其中的感觉,才能让孩子陶醉其中,营造出一个浓郁的水墨氛围,孩子才真有所得。所以这几年,我是潜心沉浸在其中的。你哪怕取一点点传统的精神,也要去把传统疏理一遍,真的去搞清它究竟包含哪些具体内容:有过哪些重要的画家,都一一去寻访;有过哪些重要的作品,都一一去赏析。印刷品有较大的失真问题,就跑上海博物馆,甚至跑到北京去看。尼采说,艺术是生命的伟大刺激!我得问自己,我在多大的强度上感受了这种刺激! 水墨画教学,如果仅看作是换一种材料而已,那还简单些,如果你想同时肩负让孩子了解母体文化艺术特质的任务,那么中国画传统是与文化的关系特别紧密的,许多作品的评介和阐释,离了文化理解,干脆就无法理解,所以教师多少还要有点中国文化的素养。 以前凯洛夫的名言是:“你要给孩子一碗水,自己必先准备一桶水。”凯洛夫教育学我不了解,也许是一种灌输教育,作为体系,应该予以否定。但这一句话是可以拣择出来为我们所用的。我自己,确是在不断提高素养的过程中,才摸索出一点有效的方法,也逐步建立起自信,而且也获得了莫大快乐,无论教学和教学之外。 第二个关键词是“传统”。 中国画历史悠久,传统当然很深厚,所以从来号称中国画是特别重视传统的。但什么是传统?恰恰在这个问题上,人们最混乱。我的教学常遭遇两种批评:较早一种批评,是认为传统保守僵化,你教水墨画,所以保守僵化,不该教。后一种是有不少朋友认为,你这样教法不讲传统,没走传统的路子,不该这么教。今天尽管仍然到处风行着临摹小鸡、葫芦的水墨教学法,但一般我们已认识到,这并不就算是学传统。所以有必要确定一下对于传统的理解。 看看中国绘画史图录,就可以看出,从古到今,凡第一流画家,代表中国传统的画家,没有一个是与别人画得相同的,每个人都只是传统的一种面貌。面貌不断在变,谁也不能完全代表传统。所以还是要去把握这些面貌后面的一种整体精神。这种精神也在不断进行现代化转化,但是它有一条脉络可寻,这就是传统。它是一个生生不已的过程,而不是那一套定型了的可供模仿的死画法。 传统就是一代代的创造加起来的总和。古希腊哲学家说人不可能两次踩进同一条河,你第二次踩进去已不是第一次的那些水了,河在流,传统也是在流,在不断创造中。而且只有当人们在创造的时候,传统才是支持和积极的力量,是后人继续创造历史的保证。继续创造,你才是在传承这个传统。一旦不创造了,传统就只是个包袱,是个枷锁,产生负面影响。我们经常听到这种讲法:“背上传统包袱”“传统的羁绊”,这只证明了传统有这样一个负面。这个负面,是当我们不知传统究为何物的时候才有的。 那中国水墨画传统究为何物?它与儿童画关系究如何?我在疏理传统画论时有许多有趣的发现。比如最重要的画论之一,唐代张璪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强调主客观结合,天然接近儿童的状态,也没有一味临摹的地位。石涛说,古人未立法之前,不知古人法何法。古人既立法之后,遂使今人不能出一头地,冤哉!低幼儿作画,其实就是在古人未立法之前的状态中呀!还有许多具体的观察方法,表现方法,这里不能一一列举,都证明了中国绘画的许多传统理念,并不是去严厉地规范、压抑和拘羁儿童,倒可以说,它恰能印证儿童的高明,激励儿童的自信,带给儿童更多自由表达的快乐。这里我想引一条宋代的重要画论。宋代有一本重要的绘画史论著作《益州名画录》,它的重要在于:此后中国画的评价标准,基本没超出它确立的模式。这模式就是分画为四格:逸、神、妙、能。“逸”格标准是:“画之逸格,最难其俦,拙规格于方圆。(拙于规矩,画不圆,也画不方)鄙精研于彩绘,(涂颜色涂得不精也不在乎)然而笔简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但笔墨简单,就已有了有趣的造型,是自然得之,没有苦用心思,也不能让别人作为芥子园画谱来模仿,因为这种画法完全出人意外)”大家想想,这是什么画呢?这就是儿童水墨画呀!符合这样的标准的画家,当时只有一个,而今天有许多画得好的孩子。“逸格”当然还有更丰富的文化内涵,但想想水墨画这种最高标准,挺有意思。这样,儿童画水墨不就可以画得很有趣,画得很放松,很活泼了吗?而不是一味临摹成人画法,搞得老气横秋,呆板僵硬了吗? 这样的真传统,偏偏不为许多人所知! 六朝画家宗炳,是最早的中国画理论家之一,他一生拒绝做官,到处旅游,后来老了,说:“名山恐难遍睹,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人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有点行为艺术的味道,很浪漫。他在中国绘画起步的时候,就给画画定了调,为什么画画,为什么看画?是“畅神而已”。畅,是欢畅。神,翻成今天的话,大而言之,是主体精神,小而言之,是主观情绪。畅神,就是寻求精神的快乐啊!孩子们为什么画画?更没有大人那些沉重的目的,就是要快乐啊!我这就为儿童快乐自由地画水墨画,找到传统理论的根据。 第三个关键词:技巧,或技法。法,是指规范,巧,是指高度或难度。水墨画当然有它的技巧体系,这是一切画种都少不了的,而我们谈论到儿童画的时候,曾一致认为儿童画是不要强调技巧的,一般都认为,低幼时不重技巧,到了一定年龄,遇上了转换期,再讲究学习技巧。理论上这样处理,在教学实践和作品评价上,其实仍有一些难以彻底解决的问题。 技巧到底是什么?它包含哪些内容呢?有人说能画得像就是技巧,那抽象画家什么也没画出来,就没技巧了?或者说表现派的就没有写实派的技巧高了?这都不能成立。分析起来,技巧当指两方面的能力: 一、技巧意味着处理和利用工具材料的能力。画家总得通过媒介来物化、外化他的感受、感情、观念。媒介的特性,对最终完成的艺术品有根本的影响,而被选用的这些媒介,一方面等待着画家来利用它潜在的特质,一方面也反过来对画家的技巧给予规定和限制。每一种材料都要求一套相应的技能:版画要求刻和印的技巧;水粉画要求调色的技巧。中国画有用笔用墨的技巧。每一画种的特点,其实也即工具材料限制出来的特点: 版画讲木味刀味,水粉画有粉味,水墨画少不了笔情墨趣,都首先是材料规定的结果,民间艺术中这情况更典型,剪纸不可断,才有两眼入鬓的造型,泥人易裂,反成就了两臂如拳的可爱憨态,都是利用局限,成为特点。 儿童这方面的能力,是在实践中慢慢提高、慢慢复杂起来的。以前罗恩菲德的儿童画分期研究,也可对应这种能力的成长,不用拔苗助长。就这一点说,认为儿童画不要强调技巧,是对的。但第二,技巧也是指一种表达的能力,是产生于传达的需要。表达得鲜明生动,那即好技巧,若作品中没有内容,“技巧”就只是一个无灵魂的虚假空壳。大师们技巧为什么各不相同,十分个人化?因为他们要表达的内心世界不同呀。倪云林淡墨枯笔,表达的是内心的冷寂、淡泊;凡·高漩涡状的密点,传达的是如痴如狂的激情,这些技巧成了他们个人的标志,别人仿效,学像了也没多少价值,因为你不可能等于他。当然人性有共通之处,所以技巧也有规范性,可称为技法。那些失范的,不上水准的作品,都不会有真正的价值。 考察一下儿童画:低幼儿还欠缺对工具材料的驾驭能力,图式比较简单粗糙,使用工具的能力虽低,但要表达的内容也简单。所以表达能力已够用了。感受的初原性与这种稚拙状态恰好佳趣天成,形成一种稚拙风格,就能打动我们,说明它是有价值的,它应该是经得起艺术规律检验的,能被艺术理论认定的。以儿童线条为例,艺术家们无不倾倒有于儿童画线的自由可爱,这就证明它是有质量的,你可以说技巧并非出于自觉,却是出于自然。我观察过许多低幼儿作画,一方面,他们毫无心理负担,有一种满不在乎的大气,所以线条游行自在,绝无拘谨呆板之感;另一方面,他们的小手控制能力尚差,画线过程必须全力以赴,绝不马虎,这又避免了油滑轻薄之弊。能同时做到这两点的艺术家并不多,所以这种高水平不是对儿童的溢美之辞,而是完全可以一视同仁地加以评判的。这水平非功力所致,而是幼儿的生命状态所致。而当他们被扭曲、被强制着去临不属于他们意愿的画时,他们的画就一无可取,既没东西表达,又无娴熟的驾驭工具的能力,还有什么可看呢? 表达,是技巧的灵魂。儿童有感受、有东西要表达了,就会寻找表达的艺术语言。这种语言在一般成人看来是幼稚的,认为无技巧,但艺术大师们却一看就被打动了,给予很高的评价,其中最重要的品质就是真,有一种成年人几乎不可能保留的真率。这样来看待儿童画技巧,我觉得,可以顺利解释很多问题。 二 我正是在以上认识的基础上,慢慢给自己的教学理出一个头绪来。 我面临的首要任务,是引导儿童用水墨语言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表达出来。这一点如果做不到,其它更复杂的课题就都谈不上。长期流行的临小鸡葫芦之类的教学法之所以无意义,就是因为学到的一招一式的所谓“技法”,只是技巧空壳而已,与孩子真正的表达能力无关。 孩子的视觉感受来源于观看世界,而画水墨画时的观看,与画油画棒或钢笔线描时的观看,由于目的不同,方法不同,感受自然也会不同。这时是要把一切视觉感受转化为水墨语言。而离开特定的感受来谈笔墨,谈细线粗线、浓墨淡墨、渗化的墨块还是渴笔干擦,来进行中锋侧锋等等的训练,对孩子而言,都是枯燥无味和无效的。笔墨,仅仅是为了真诚地表达感受。 所以我首先设计了一系列的水墨游戏,将水墨语言接通了表达功能。 我以笔触游戏向孩子们展现毛笔笔触的丰富性和趣味性,以及它们表现物象,表达心象的神奇功能。例如通过鼓励尝试,引导讨论,让孩子了解: 1. 利用笔锋的提按,可画出粗细变化丰富的线; 2. 不同的含水量,不同的速度,可以画出干湿不同的笔触; 3. 利用笔上的活墨活色,可以画出浓淡变化丰富的笔触; 4. 利用笔头的不同部位、不同状态,可以画出千变万化的笔触…… 有了这么丰富的笔墨语言,我们就可以好好来表现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和我们的内心世界了。然后我们通过对笔痕的自由联想,来连接上各种感受,如: 细线——头发、丝线、忠县、精细的、软弱的…… 粗线——树干、钢管、柱子、粗壮的、坚强的、有力的…… 侧锋笔痕——拍打的翅膀、叶子、扁的、毛糙的、轻快的…… 淡墨痕——一朵云、一地水、雾气、轻软的、朦胧的…… 这样,所有的笔触在我们眼里都变得有意思了。反过来说,我们这个世界也都可以在我们眼里变成水墨痕迹了。 我又以“拉根墨线去散步”的游戏,让这种练习增加了情节和情境: 我们来做个“拉根墨线去散步”的游戏,这根墨线可以粗细、快慢、干事、浓淡变化无穷,可以断而成点,扩而为面。我们要用最简洁,直接的方法来记录散步途中的一切。好,大家准备好工具,听我来报告途中的情景:我们首先踏上一条小路,来到一片草地,一条小溪,过了独木桥,穿过一片小树林,登上小山,云来了,起风了,下雨啦,雨下大了,变成冰雹了,飘雪化了,天晴了,出彩虹啦…… 这样就出现许多水墨状态很好的抽象、半抽象的“作品”。 我还以“即兴添加”的游戏,即在偶然性的笔墨痕迹上作有意识的添加,使之成画的活动,展示了水墨画偶然性与必然性相结合时所出现的特殊审美愉悦。作画过程的活泼和即兴随机的效果可让孩子在下意识中感受到任何痕迹都有可能包含的造型、质感、力度和形式感,呈现某种难以言传的信息。至少也可让孩子们觉得画水墨画不可怕,很有趣,作业也更形成画面感。 一与表达联系起来,一切点划就都有可能是好的点划了。禅宗公案有警句曰:“哪一块不是好肉!”学道者言下大悟。我也当下大悟:当你真有所表达,哪一笔不是好的!中国古典美学,其实包容性很大,巧、拙、老、嫩、粗、细、精丽雅洁与粗头乱服,都可能是美的。如果你有效表达了,笔墨岂等于0?当你无所表达,那笔墨就真等于0了。 所以,教学只要激活每一年龄阶段儿童的感受、兴趣,调动当时他所具备的那点能力,达到当时最佳的作画状态,孩子情绪得到充分宣泄,都可能画得好。 其次,我将儿童的造型来源扩至大千世界。 临摹本是成人学习中国画的主要方法,此中成败利钝难以详论。但儿童学水墨画若以临摹为主,将使他们从用笔、造型到章法,都进入完全现成的套路,使独立的描绘与真正的表达变得几乎不可能。所以我在教学中越是初学越不临摹。孩子们的生活感受和印象,实物的观察及影像资料,各类美术作品,都可以成为孩子们造型的依据。笔墨语言大都不向同题材的水墨作品寻找依据,以避免陈词滥调。有时,孩子们凭着从“动物世界”“奇趣大自然”得来的印象画出来的水墨动物,令书画院画走兽的专家也拍案叫绝,自叹不如。 当然,这些还仅仅是初步。水墨画的审美特质,中国画传统的表现手法,都将通过名画赏析、作画参考和不同要求的临摹等等方式,逐步进入孩子的视野,给他们有益的滋养。开始有一课是这样的:欣赏花缸里的荷花(或观赏荷花照片),然后欣赏历代画荷的名作,讨论、分析不同的画法和风格,也让孩子们谈谈观画初步感受: 宋人《出水芙蓉》——细线勾,色彩渲染——好精细呀,好美呀…… 陈淳《墨荷》——水墨小写意,线、墨块的变化——虽没颜色,挺象的…… 徐渭《墨荷》——水墨淋漓的大写意——这样好象画坏了也没关系 八大山人《墨荷》——简洁而精粹——挺简单,好画 恽南田《荷花》——没骨画法,清丽的风格——漂亮,全是颜色画的 齐白石《荷花》——红花墨叶,对比鲜明——挺有劲的 同是荷花,但给每个人留下不同印象,所以方法都不同。 然后换一种花,让孩子们选用或自创画法来作画。 这里就有了美的熏陶,开始了对传统的接触、了解,也有了画法的选用和变通的可能。 多次有老师问起:你辅导的儿童水墨作品,笔墨变化挺丰富,你怎么引导的?做不做示范?给孩子讲些什么规律性的东西? 其实,这些作品中水墨的浓淡干湿,表现了儿童观察、欣赏、感受和进行水墨转化过程的直接性、个别性、随机性所呈现出来的生动感,完全随具体的画面而生发。所谓讲“规律性东西”,也都是在作业讲评中,就具体画面的得失而涉及到的。儿童只有进入良好的水墨感受和表达状态,才会出现无可取代的、有独特审美价值的水墨作品。 最后,我用水墨变体画的方式让孩子们广泛地增进艺术修养。 艺术经典是人类在千万年延续的精神历程中产生的,经过岁月的淘洗,有着任何当下流行的新图式、新套路所不可取代的文化蕴涵。个人只有在一定程度地接触了人类文化遗产和艺术创造时,才真正体会人类生存发展的伟大、美好而又任重道远,才算具备文明人的素养。孩子接触经典,与孩子独立、自由、真率地感受和表达,未必矛盾。它是孩子感受和观察的重要内容,也是他们学会表达的重要参照。孩子们以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内心情感为依据,在欣赏古今中外优秀作品的同时,加以想象、发挥、引申,进行水墨变体画创作,这是一种和大师进行对话的探究性学习。它既避免了孩子在绘画语言上机械照搬,又可在同一活动中接触、比较和理解异质文化。这种理解,由于个体经历、生活状态等等不同,会产生很大差异,产生各种“误读”。而恰恰是这种差异,衍生出千姿百态的创造。所谓“绘画活动培养孩子的想象力”,也就是充分调动孩子在生活中观察手记的视觉形象,发挥他们联想的潜力,激活发散性思维,并在阅读、欣赏中利用各种文化资源,让他们都参与到孩子们的创作中来。这是单纯的临摹教学完全做不到的。 一般地说,儿童画水墨,“仅是工具材料不同而已”的说法,是不错的。儿童画的画都叫儿童画,天真烂漫是其正宗,可以淡化一下画种意识。但其实,也不会仅仅是“工具”而已吧。工具背后,有工具所适应的观察、感觉、思维和表达的方式,有工具所产生的效果所培养出来的审美趣味。每一种工具都有其特定的潜质。工具的背后,有一个民族的文化。以水墨画工具作变体画,正是以本民族文化为主体,去融合、消化、吸收其他文化的尝试。 常规是习俗的特性,而艺术的演变之链是由古今的艺术大师们组成的,向大师学习,主要不是学习那种已转化为常规的现成、具体的东西,而是学他们独立的感受和创造的精神。 人类从原始状态走向文明,儿童的成长浓缩这一过程。这过程,既是接受、传承文化的过程,又是发展创造的过程。在健康状态下,文化是不应该压抑天性的。原始、真率的天性将一路伴随这过程,并发展出文明人的真率,和真率的文明。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儿童真率的水墨作品,可以给成人水墨画界一些别样的警醒与启发。 作者简介:文章作者系我省优秀的儿童美术教育专家,同时也是画家,具有广泛的学识修养。是我省小学美术教材的主要编纂者。作者长期出事儿童美术教育工作,具有丰富的一线教学经验,其文对从事儿童美术教育工作的同行具有很好的启发和参考价值。 |